骑鹅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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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存稿,一些脑洞。
这是个子博客,主账号【歪瓜罐】,不要把歪瓜罐当成我肚子里的SJB。

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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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weus】Better off(七)

Lewandowski攥着他的杯子,小口喝着已经凉透的咖啡。楼梯间里有些凉,他把手缩进毛衣里,咖啡撒了一点在地毯上,为此他已经在心里对Nieminen太太说了无数声抱歉。墙的隔壁是暗红色的布艺沙发,墨绿的沙发垫,靠近落地灯的那边被光线染出几分翠色。Reus是坐在靠灯的那头,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和之前他在沙发上的位置相近。

Reus和Nieminen太太的对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老人的声音本就不大,加上他自己的心不在焉,墙的另一边与他的距离就愈发遥远起来。不过那句带着半个多世纪的风尘与泪水的诗,还是一字不落的抵达他的耳中。

我的科尔多巴,蒙福之地,向往之乡。Lewandowski扭动已经僵硬的手指让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空掉的杯子放在脚边,Nieminen太太沉缓的声音还在时断时续地传过来。偶尔Reus发出的几个单字能让他疲乏的神经重回片刻的兴奋——经过这样的一天,再来十杯咖啡也不能阻止他的逻辑罢工。默念着科尔多巴这个只能存在于歌谣和梦想中的地名,Lewandowski撑着头,在老人缓缓的叙述声中意识逐渐朦胧。

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知道Reus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如他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此行的目的。当Subotic告诉他Reus出行芬兰的计划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订下了同天的机票。好友嘲笑他脑子糊涂,的确这种久违的冲动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出现的可能性,但在和Reus有关的事上他向来无法做出正确的评估。直到在机场,猝不及防地与Reus打上了照面,他才认真思考起自己落地之后该做的事情。

他不是来给他和Reus把句号画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几个小时之后他像利剑一般的话毫不留情地刺出。但诚实来说,如果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自持和自制,Lewandowski昨晚就会冲进隔壁房间不管Reus在做什么想什么,先扒了衣服再说。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Lewandowski对Reus的感情哪怕一分一毫,从没有变过。他多喜欢他,喜欢到害怕开口说喜欢他,不敢看他又想一直看着他,不敢碰他又想时时刻刻牵着他,不敢吻他抱着他又不愿意放手,可以在他宿舍楼底下枯坐一整个晚上在他醒来之前回家,在家门口又转头去给他买喜欢吃的面包。他的爱是无法声张的隐秘之歌,如同独自走在六月雨后的大街上听见临街的小房间里传出你曾挚爱的一段电影对白,心中的欣喜疯狂蔓延却无人分享,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露出苦涩笑容。

他从来没有过放弃爱他,他也不会告诉他。这是我的错,Lewandowski并不埋怨Reus的误解,但他也不打算给出解释。对于他想要给Reus的未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三年时间,他朝夕不停,只怕浪费一秒都要天翻地覆。

只是Marco Reus又如何呢。

他能感受到Reus的眷恋,Lewandowski的名字仍然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单身,没有暧昧对象,不论男女。Subotic,Weidenfeller,Durm,Großkreutz……所有人都这样告诉他,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必然会回来重新成为唯一能制住Reus的人一样。

这的确给了他不小的信心,在他抵达赫尔辛基之前。或者更放肆地承认知道Reus始终记挂着这份感情让他愉悦——这样不好,所以他阻止了自己。

你是否还喜欢我,他问不出口,更怯于用“爱”这个词。让Reus始终放不下的是Robert Lewandowski还是只因为当初不明不白的分别给了他一个遗憾所以他才有如癖好一般始终无法割舍自己和Lewandowski之间最后一点联系。是哪一个,如果Reus本人都无法确定,更何况一手造成这种局面的Lewandowski。

所以如刀似剑的句子被海浪督促着亮出,Lewandowski认为这是眼下他能给出的最好对策。如果双方想要的都只是一个开诚布公的结束,那就在今天,恰巧或是刻意但也是在圣诞,做他最后能做的最好的来弥补他对Reus的亏欠。

一个结束,比起重归于好后要面对的种种也许是要轻松一点。一头是暂时的解脱与日后可被预计的纠缠一生的怅然,另一头是复合后所要面对的四面八方全世界的压力和再熟悉不过的睡前一吻。

上帝总是比人精明,别想两全其美。

在Reus起身时Lewandowski赶紧回到了房间。坐在床上,行李包半开着,衣服凌乱地堆在里面。他的腰有些酸了,往床头挪了一点位置靠在墙边。毛衣脱下的静电声,凳子的挪动声,拖鞋一前一后掉在地板上,床发出嘎吱一声,床上之人轻不可闻的叹息,Lewandowski像个收集癖患者把隔壁所有能捕捉的动静一一收入记忆之中。

他没有睡,这样呆坐了半小时后Lewandowski听到Reus下床的声响,于是他抓过床上的大衣抢在Reus开门之前出现在他的门口。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你想要什么?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我家过夜的时候吗?”

“记得。”

从索斯特出发的火车抵达多特蒙德时暮色都已只剩下一抹橘色的倩影。“搭出租车先回我那,我再开车送你回学校?”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Lewandowski听懂了Reus这句话,笑得更开心了。

“好吧,”他从Reus手里接过提包,示意他去拦车,“好在我的床够大。”

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你睡,Łukasz肯定也不介意和我挤一晚。Reus坐在后座上边给室友发短信边向副驾上的男人发问,“你们家沙发也勉强能凑合凑合。”

“让情人在沙发上躺一晚?你把Robert Lewandowski当成什么人了?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了Marco。”司机兴奋地吹了声口哨,Lewandowski从后视镜里不出所料看到了Reus涨红的脸。车停后Reus迅速跳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Lewandowski慢悠悠地和司机结账。

“加油。”留着大胡子的中年司机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和司机嘀咕什么呢?”Reus站在楼梯口等着Lewandowski施施然从车里走出来,没好气地劈头问道。

“谁又把你这爆竹点了。”点火的人毫无自觉,拎起地上两个大包就往楼上走。“谁让你……你怎么在别人面前……你是不是想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我们在一起——这是让你难以启齿的事吗?”Lewandowski突然转身,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我不是……”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的,”Lewandowski继续上楼,“只要你愿意,任何人的介意对我来说都形同虚设,他们没有任何人是你。”

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像Lewandowski这样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Reus的脸又红了。

趁Reus去洗澡的时候Piszczek把Lewandowski拉进自己房间里,两个人互相对视良久,年长的波兰人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话到嘴边Piszczek却问不出来,算了,年轻人,毕竟是他们的私事。

“你们的心都太不纯洁了,太不,纯洁。”

“到现在还没上三垒,你也真是丢人,太特么,丢人。”

那又如何,Lewandowski摊开双手毫不在意来自室友的讥讽。“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他想要。如果他不要,我可以等,我也可以忍。”

“我看到你买的润滑剂了。”Piszczek冲着Lewandowski的背影淡淡说道。

“闭嘴,从现在开始。”Lewandowski出门前把门后收纳袋里藏着的成人杂志朝Piszczek脸上甩过去。

等房间的主人擦着头发光着上身回来时,同样只穿了条花裤衩的Reus正抱着他的电脑敲敲打打。

“看什么呢?”

“检查有没有R级电影。”Reus随口回答。

有你也找不着,Lewandowski走到他身边把台灯打开,“眼睛不累吗?”

“不累啊。”Reus抬起头,Lewandowski这才发现他鼻梁上架着自己画图时戴的那副半框眼镜。“有度数的,你带着不晕?”

“我说呢,”Reus赶忙把眼镜丢在一边,“越戴越困。”

“那是你真的困了。骗你的,这是平光镜。”Lewandowski合上屏幕把Reus按着躺下,“一路没消停,早点睡吧。”连连喊困的小金毛抱着Lewandowski丢给他的毯子这时却大睁着双眼看他收拾自己乱丢一地的衣物。

“……”Lewandowski爬上床,无奈地对上在毯子里发出莹莹绿光的两个小眼睛。

“Robert,这是你的床,有……你的味道。”小金毛像是背台词一般吃力地说完,几次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所以……所以……”

去他妈的,书上怎么写的来着。

Reus还在努力回忆小说里的主人公是如何用简单几句对白就勾起天雷动地火,那边Lewandowski已经笑得在床上打起了滚。滚着滚着压上了在毯子里缩成一团的Reus,小金毛忍无可忍把人踹到一边抓着毯子把波兰人包了个结结实实。

“不许笑!”Reus坐在Lewandowski腰上捂住他的嘴,实在喘不过气的波兰人只好扭了几下把双手从Reus的大腿下解放出来抓住这小金毛不安分的蹄子。

来劲了?终于得以伸出头呼吸新鲜空气的Lewandowski制住Reus的手两人各自喘着气对望,脸上都有可疑的红晕。

不是尴尬,只是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平过渡这该死的矜持和羞耻感。Lewandowski自以为做好的完美准备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毕竟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都是从未有过也从未涉及过的一个领域——虽然Lewandowski已经观摩过一些,只是一些有关的影音制品。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能红着脸看着以无比别扭的姿势撑在他身上手都不知道该放哪的Reus,对于下一步该做毫无头绪。

“嘿。”他装作很自然的碰了碰Reus的手臂,冰凉的指尖出卖了他的紧张。他连话都不会说了。“说真的,即使我能无比熟练地现在就和你……但你刚才叫我什么,Robert?天呐你竟然直接叫我Robert,这可让我‘兴致’全无……”Reus回想刚才自己笨拙的撩拨,被自己逗了个乐不可支,两人的笑声总算是把房间里僵硬的尴尬融解掉几分。

“Lewi,我想我还没准备好。”Reus承认后长舒了口气,大大方方在Lewandowski胸口趴下。隔着绒毯的触感恰到好处的朦胧,虽然胸口被压住,Lewandowski却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嗯,不急。”他的手沿着Reus的脊柱自上而下慢慢抚摸,两个人呼吸的节奏渐渐重合。

这样就好,他抬眼,灯光把Reus的绿眼睛染成一片温柔的沼泽,带着雾气和赤子的纯净。或许应该把他的眼睛绑住,Lewandowski感觉到下身的不自然,拍了拍Reus的背让他先从自己身上下来,“你好沉。”

“你难过吗?”Reus本想用“失望”,不知怎么说出来就变成了“难过”。“我不难过,我就是有点难受。”Lewandowski又轻轻推了一下趴在他胸口上纹丝不动的Reus,没成想对方倒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似的不肯挪窝。

“你哪难受?”Reus往上蹭了蹭,头发落在Lewandowski嘴边。他抿着一撮金毛歪了下脑袋,疼得Reus一掌打在他脑门上。

“干什么!”

“喘不过气。”Lewandowski睁大他无辜的蓝眼睛向Reus装可怜,捏着Reus的手腕放在自己脸边,“太瘦了,硌得我难受。”

 

“你那时候也是这样趴在一边,我不说话,你就看着我傻笑。”Lewandowski头朝着窗的方向,但他知道Reus一定在看着他。只是大概笑不出来吧,毕竟他们都没有了互相看着相约整夜不睡等候天明这样的好兴致。

“你说你不要给我留下任何不愉快的记忆,所以你可以等,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他也的确做到了,他们的第一次性爱——并没有如设想中那样经过太长的等待——给Reus留下的只有陌生的欢愉和激情顶峰的战栗。和Lewandowski的交欢就像Lewandowski本人,融合温柔和野性,风雅和风流,上一秒仿佛就要被撕裂下一秒又被仔细呵护在手心之中。每次的喘息和呻吟,汗水和眼角的刺痛带给他的除了不可避免的羞耻更多的是精神甚于肉体上的满足。他见过这样的Lewandowski,不是在惯性地微笑,不是在皱着眉头思考,臣服于人类最直接原始的需求且这需求皆因他Marco Reus而起。Lewandowski用世界上最性感的声音喊过他的名字,像是砂纸打磨一颗原石,一点一点把他最后的理智瓦解在一个唇舌交缠的吻里。他不懂节制,但Lewandowski懂得如何保护,这个男人把全部的柔情和所有的冲动都给了他,给得了他如末日来临前最后的狂欢,也给得了他似夏夜雨后凉风般的抚慰。

那张脸,那种声音,那种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畅游的快感,每一次的满足和满足之后的不知餍足,都像梦一样。“要来吗?”如果分手能以一场赤裸相对结束,想来也不会那样难以解脱,如果必将坠向地狱,借由今晚再推自己一把又如何。就当自己是被肤浅的欲望驱使着爱他这个人好了,起码这样转身就能轻易抛在脑后,听起来有些放荡,但管Lewandowski会怎么想呢?

和他也没有关系。

Lewandowski转过身。Reus的确就像以前一样安静地侧躺着,好在谁也看不清谁,他假装感觉不到Reus马上就要碰上自己后颈的手指,虽然在他转过身后就差点摸上了他的下巴。“要做吗,你想做吗?”Reus不依不饶。“我想你没有准备好。”他想开灯被Reus制止,但他还是想要结束这个话题。Reus要失控了,也许他们该聊一些更温暖些的事情。

“我每时每刻都准备着。不奇怪吗?在你的床上,我的床上,更衣室,厨房,客厅,旅馆,帐篷,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有没有准备好?为什么你现在惦记起这个了?别总是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Robert Lewandowski,你以为这样让自己好看实际上只是暴露你恶心的懦弱。

“别再假装你还念及什么旧情了,也别再假装我们能够和普通朋友一样相处。我承认,尽管嘲笑我,用你那虚伪的笑容讥讽我嘲笑我,随你的便,但我们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在三年前就该说完这些话。

“Robert……”Reus控制不住情绪的自言自语被Lewandowski突然伸出的手打断。嘘,他竖起手指堵在Reus嘴上,嘘声带出的气流小心拂过他的睫毛。

“别哭。”Lewandowski擦掉了手边的泪水,“Marco。”

他酝酿了很久,有几声轻微的“Marco”被Reus当做幻听,但在那之后Lewandowski又陷入了沉默。Reus能感觉到他把自己拉近了些,不属于他的温度在他耳边徘徊。“Marco。”Lewandowski又叫了一句,仿佛只想发出这几个音节。Reus困了。

“我今天想尽办法多叫叫你的名字。叫一次,就少一次。”Lewandowski听见Reus喃喃发出不满的呓语,把手缩回被子里摸到Reus的手指握了起来。“Marco,你想清楚了吗?”

Reus左脸压着的枕巾潮湿一片,Lewandowski把着他的脑袋把枕头稍微抽过来了一些。仿佛真的回到和过去一样,他们红着脸躺在床上聊天,心照不宣地回避十几分钟前令人心跳加速的事情。像两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多看一眼都要脸红,说错一个字都要懊恼。先睡着的是Reus,总会是他,然后Lewandowski不得不小心翼翼在不弄醒他的前提下把毯子从他身下抽出来给他盖上,在放肆的呼噜声中抹平他翘起的发梢……

睡吧,多想也是无益。Lewandowski亲了亲Reus的手背,他不再是那个看着Reus安静的睡脸就能满心雀跃同时又无比安宁地睁着眼一动不动直到第一抹曙光乍现的青年。所以他现在闭上眼准备睡去,好像他能睡着一样睡去,好像明天总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永远不会有结束一样睡去。

 

死亡是每个人既定的终章,在闭上眼之前他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耳边这个人的呼吸声。

所以总有些时候人们会希望世界在这一刻毁灭了就好。

 

Marco,我有一个遗憾。

Reus擦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僵硬地把餐巾放下又拿起,擦掉嘴边的奶渍。“我知道,你的遗憾。”

“你不知道。”Lewandowski支着手盯着Reus盘里剩下的面包屑,小心躲过了Reus探寻的视线。

“我坐火车回去。”

“好兴致。”

“不送送我吗?”Reus把餐盘推开,十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击。

“不。”

“说好答应我两件事,现在是第二件。”Lewandowski在陷阱里等着自己的猎物。

“你说的明明是‘今天下午答应我两件事’,现在已经是‘明天早上了’Lewandowski先生。”Reus绕着陷阱边缘信步走过顺便往里头添了一把土。

“……我的遗憾,”Lewandowski从坑里伸出手抓住Reus的裤脚,“我搬家那天给你发了短信,你没有来。”

Lewandowski预料到Reus肯定不会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前一天的深夜给他发了条短信。他最终在草稿箱里选了哪条点了发送键现在也记不清了,反正它们都注定得不到回复。

我在多特蒙德,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你发给我的是这个,Reus把玩着叉子咧嘴笑了一下。

是吧,Lewandowski不想在意这些细节。

那天晚上他发完短信就睡下了,一夜无梦,比想象中更快也更容易度过的一个夜晚。直到Piszczek帮他打开大门问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他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资讯推送,天气预报,登机提醒,没有新消息和未接电话。

“没有了,走吧。”用力带上的防盗门震起墙壁上一层稀薄的灰尘,空荡荡的房间里几张纸屑从书桌边缘落下,脚步声和行李箱的磕碰声越来越远。

 

Piszczek一路都紧皱着眉头,倒是Lewandowski像往常一样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些工作上的趣事。车里本来还应该有一个人,Piszczek没心情听即将飞向南方的前室友离别前缓和气氛的独白。

“Robert。”他在等红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起了那个名字,“他怎么办?”

看着车窗外的围墙和教学楼一角,Lewandowski的声音保持着波澜不惊,“你绕远路了Łukasz,误机得赔我机票钱。”

“RobertLewandowski!”Piszczek打了一掌在方向盘上,尖锐的喇叭声也没能盖过他的怒意,而后座上的男人也不打算回应。

“如果你想把这叫做玩弄感情的话,这是你的自由。”Lewandowski无端感到一阵焦躁,他把手插进裤兜碰到手机又触电一般伸出来,“我就要走了,你还要和我吵吗?”

“不该是我来和你吵。”Piszczek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

“他不会来的。”Lewandowski捏着报纸,对专注盯着人来人往观察希望可以找到某人的Piszczek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说着多么喜欢的人是你,翻脸不留情的也是你。去外地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等他明年毕业……”

“我有我的打算。”报纸上多特蒙德豪取双冠的新闻还未散去余热,球员采访和球队历史占据了几个大版面。黄黑色的球衣,Reus穿起来格外好看。

“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足球了?”

“就算我不是球迷,我也可以为这座城市的球队高兴一会?帮我去买杯咖啡吧。”支开Piszczek后Lewandowski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再次确认,结果还是和预料中一样。当然,谁会比他更摸得清Reus的心思。所以只要他想,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逗得这个暴脾气的小金毛开心。

机场广播的提示响起,Piszczek端着咖啡回来时Lewandowski已经检完票正要进入廊桥。“Robert!”Piszczek举着杯子喊了几声,道别就这样结束吗,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说过再见。

“你留着喝吧!”Lewandowski转头对他挥了挥手,替我照顾照顾他,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再见!”

“再见!”

好不真切的一场送行,Piszczek把车开出停车场时才发现下起了细细小雨。这个城市的天气可真善于察言观色,他苦笑着朝着城里驶去。

 

“我不想有遗憾,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这。最后帮我一次?”Lewandowski这个理由无比荒唐却又让Reus无法反驳。只是因为当初没有去送他所以三年后千里迢迢追到这儿只为了让自己送他一次?

“我不喜欢扮演这种角色……”Nieminen夫人从厨房探出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Marco你吃完了吗?”Reus这才想起来还差自己的盘子,连忙起身递给女主人。

“Robert是今天走?”

“是的,太太。”

“真可惜,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吧?”

“以后还有机会,再来看您。”

“人老了,不能听‘以后’这个词了……”Nieminen太太摇着头进了厨房,Reus回到Lewandowski对面坐下。“好吧。”他的口气随意,Lewandowski听出其中的敲定之音。换做是以前他的Marco,“吧”的末尾一定会带上无法控制的刹那颤抖,他曾病态般强迫Reus说出每个当时情况下他不愿意说出口的词语来享受这或许只有他察觉到的颤音来获取内心的满足。但三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从过去的阴影步入各自另外的泥潭之中。

“我开车送你。”

“你昨晚没睡好,坐公交去吧。”Lewandowski没再给他争辩的机会。他早就决定了,Reus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放弃对这个人的步步为营再做评价。总之,最后一次了,他用力撑着桌子站起来。

最后最终的最后一次。

 

公交车上人不多,Reus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Lewandowski拎着包坐在他旁边。“Lacrmosa,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听这种歌了?”以前还只会哼几句口水歌的无品青年,Lewandowski看了一眼Reus的手机屏幕,哥特金属,总比Call me maybe好点。Reus嗤笑:“这是你以前下在我电脑里的歌。”

Lewandowski一下噤声,他对此毫无印象。

Reus低头摆弄手机,肩膀的抖动出卖了他。

“我骗你的。”

“……”Lewandowski扯过一边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

“我知道你不听这种‘洋溢着消极和阴郁情绪的调调’。”Reus补充道。

“我听,只是听的比较少。”他伸手点了下屏幕把音量调小了些。刚才险些就要为自己连这种事情都忘记而自责,虚惊之后不经又要感叹有些事情果然永远也不会改变。

“很老的一张专辑了。”

“嗯。”

Lewandowski对这支乐队的了解不多,就像他对位于各大榜单前列的歌手都不甚了解一样。不过他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换个角度看,Reus在这三年里的确有所成长从而足够理智成熟去做出自己的选择——正是他希望看的。

没有想到什么可以聊的话题,Reus就着耳机里的歌声聊了下去。“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小丑的图标很有意思。”哥特摇滚什么的,Reus对于风格的偏好没有那么界限分明,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支乐队在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这张是他们上世纪的最后一张,说是一个系列的结尾?不太记得了,大概就是个爱情故事之类的吧。”不像Lewandowski,他只单纯听歌,旋律背后的故事对他吸引不大。

“Elodia,是希腊神话中的名字。”

“你知道?”

“曾经看过介绍。”

好吧,Reus不再继续。他以为终于能有几十分钟Lewandowski站在无知的那头由他来主导对话,显然他又想多了。

“Ich VerlasseHeut' Dein Herz(今天我离开你的心)。”

“什么?”他的确睡得不好,短暂的沉默就差点让他重回梦中。

“歌名。”Lewandowski专注于窗外的雪景,音乐和Reus的声音都逐渐遥远。像个隐喻,他这样想,从歌名到歌词到吉他钢琴贝斯的衔接交融,都像个不言而喻的巧合。

主唱的男中音在一声压抑的呐喊后渐隐,接着是贝斯和声中的吉他独奏。小丑和神的爱情,Lewandowski回想起大学时杂志上刊登的乐评中提到的关于这支德国二重唱的摇滚歌剧,最后一幕Elodia讲述小丑对神疯狂无法自控的忘我之爱之后只能选择亲手掐死深爱女神的悲剧结局。吉他是小丑绝望的自述,而一分多钟后紧接而起的钢琴独奏则是神的悲伤回应。噢不,他当然不是把自己或是Reus比作神——这种想法让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惹来Reus疑惑的目光——只是在“爱终究会走向虚空带来毁灭”这一点上,他们不谋而合。

他们的爱盲目而炽烈,终究会有行将就木的一天。Lewandowski无法接受除了白头偕老以外任何一种结局,但挣扎很多情况下等同于无能为力。他只能赌,输了,无非也就是老死再无往来,相比爱情燃烧殆尽后的形同陌路,这样的分手起码还能在回忆中占上一席之地。

 

“So bin ich ruhig

  Da ich Dich liebe

  Im Stillen

  Lass ich ab von Dir” 

(我是如此平静

  因为我爱你

  就让我平静地

  离开你)

 

“这个给你。”列车还没进站,Lewandowski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松木雕成的小绵羊放进Reus手中。

“绵羊?”集市上常见的纪念品。

“没找着羊驼。”

Reus瞪了Lewandowski一眼,小木雕上还留着这个人的体温,他把它攥紧了些。隐隐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

“Marco,你再对我笑笑吧。”

Reus像他无数次曾对Lewandowski做过的那样勾起嘴角,笑得一脸撩人的天真又痞气。Lewandowski放掉手中的行李包上前一步把Reus停留在原位的右边嘴角轻轻推起来。

“这半边,在我心里的,现在还给你。”

这个人不管是告白还是分手,都像在写他的语文作业一样。Reus的笑容没有随着Lewandowski收回的手消失而是一直挂在脸上,肌肉绷紧僵硬到他忘记自己还在笑着。多么富有Lewandowski个人色彩的一句“再见”,他不用“再见”这两个字就已经说出了永别。

在他准备离开时Lewandowski打开车窗叫住了他,“Marco!”被冷不丁吓了一跳的Reus刚要转身手机发出叮咚的提示音,是没保存号码的短信。Lewandowski去慕尼黑之后竟然没有换号码,Reus没来及点开,列车已经缓缓开动,波兰人从车窗探出一点身子冲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机。他追了几步,手机第二次震动时放弃了去看清Lewandowski嘴型的想法。

 

…… 10:19 25/12/14

Córdoba.
Far away, and lonely.

 

这又是什么戏码,Reus点开第一条短信,只有两句不明所以的英语,抬头只能看到火车末尾的车厢在又开始飘扬的雪花中影影绰绰。他点开了第二条消息。

 

…… 10:20 25/12/14

Full moon, black pony,
olives against my saddle.

Through the breezes,through the valley,
red moon, black pony.

 

…… 10:21 25/12/14

Ay, how long the road is!
Ay, my brave pony!
Ay, death is waiting for me,
before I get to Córdoba.

…… 10:21 25/12/14

Aunquesepa los caminos,yo nunca llegare a Cordoba.

    

“我们终究无法抵达,你的亿万星辰,我的科尔多巴。”

 

Reus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圣诞节的赫尔辛基街头,目的是找到公交站台虽然他已经路过了三个。他经过了昨天曾留下眼泪的集市,只有几个临街的小吃店半开着店门似迎还拒。他盲目地迈动脚步,不知疲倦也不知寒冷,没有太阳,时间的概念消失在灰蒙蒙的城市之中。在医院附近撞见了昨天偷看他的小护士,怯怯地向他打了个招呼。那家咖啡店同样大门紧闭,Reus对着橱窗里的咖啡豆愣了很久。直到第一盏街灯闪烁了两下亮起,黑夜接班白天,最繁华的亚历山大大街上都稀少了人烟,只有他还在雪地上执着地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就这样结束了啊,空洞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起来,他有些发晕,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他要等的车在哪,他应该去哪。因为一切是以这样结束的方式结束的,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尴尬扭捏,当初一个波兰人神态自若走进他的生活,如今这个人又微笑着从他的生命里离开。日复一日的睁眼呼吸迈开脚步,这个人能够而Reus也希望他能从小路上缓缓踱来,无需自我介绍,像个多年老友一样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走完接下来还很长很长的路程。但他再次不告而别,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消失在森林和云雾之外,藏身在他看不见摸不到的未来。

这应该是自己想要的结果,Reus询问自己。一桩心事终于了却,现在他可以完全放下去享受自己没有Lewandowski影子的全新生活。这次没有敷衍也没有留下暧昧的余地,可他还在这陌生的城市寻找什么?

还在期待什么?

他不肯承认而终于在这个时候被迫承认的事实,一直用“可能”、“也许”、“大概”、“或者”敷衍过去的内心,找种种借口,做层层伪装。终于等到那个人在这座城市在他身边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都随着黑夜到来又过去雪花堆积又融化而全部消散不见后,他终于可以承认:

的确还爱着,他还舍不得。

他现在开始思考起如果在Lewandowski的列车开动之前他放下自己可笑的固执坦诚这一点,他们到底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

    相对于Lewandowski的淡然放手而言他的一厢情愿,相对于宇宙中无限流动的时间而言他们互相凝视的一瞬。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错过。

    甚至无需告别。

   

他在出站口又擦了一遍袖口,还是留下了一小片油渍。餐车上冒冒失失的服务员看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岁,他也就没有为难她。只是出行前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没来的及再带别的外套。酒店应该有干洗服务,他这样想着,一边拦下了出租车,“去机场。”

“您好,Klaus K酒店为您服务。”

“你好,我昨天预订了一间房,想确认一下傍晚抵达是否能立刻入住?”

“好的,请问您的姓名?”

“Lewandowski,Robert Lewandowski。”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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